列宁有一句名言:
如果沙皇制度由于有了13万贵族便能维持几个世纪,为什么我们不能依靠拥有24万忠诚活动分子的党坚持几十年呢?
显然,列宁对苏维埃政权的存续也没有抱之以太高的预期。在他眼里维持几十年就足够自豪了。但注意,这是列宁在国内战争基本结束、局势已经平稳下来的情况下说的。而在1918年1月24日,列宁在全俄工兵农代表苏维埃第三次代表大会上曾经说过另外一番话:
同志们!俄国苏维埃政权和苏维埃政府成立已经2个月零15天了。我应该代表人民委员会向你们报告它在这段时期的工作。
2个月零15天,这比以前那个统治过全国,或者说统治过剥削者和资本家的工人政权——1871年巴黎公社时期的巴黎工人政权存在的时间多了5天。
比巴黎公社多了5天——仅仅这一点,列宁就很感慨了。
曾经有人感叹:倘若十月革命之后的工农兵政权在短时间内崩溃了,没有接下来七十余年的历史,或许共产主义至今仍然是许多人心中的白月光。这种想法不无道理——在法国大革命前,最保守的老顽固也不敢公开反对启蒙原则,相当数量倾心于新理念的贵族对启蒙思想家也颇为尊敬;但在大革命之后,本来赞成启蒙原则的人都被断头台上的淋漓鲜血以及共和国政府强硬的革命输出吓破了胆,反动的封建君主们趁此机会动辄将共和国解释为混乱和无序的代言词,并利用人们对秩序和稳定的向往明目张胆地拒绝社会变革。与之同理,当今世界各个领域的白卫军对社会主义的攻击,其大部分事实依据都是1920年苏维埃政权逐渐稳定后、特别是斯大林掌握最高权力后的黑历史,以致于很多人对社会主义的印象仅仅停留于内务人民委员部的蓝帽子。
但我还是认为:列宁和他的同志们在国内战争中的胜利是有其伟大历史意义的——如果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真的在内部的反革命叛乱和外部的帝国主义干涉的双重夹击下崩溃,那么苏俄就和巴伐利亚苏维埃、匈牙利苏维埃、斯洛伐克苏维埃(而且这些苏维埃政权内部也有不少资产阶级民主派,并不完全由无产阶级政党掌握)一样,成为一战结束前后诸多“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苏维埃政权之一。其历史地位至多与巴黎公社齐平而不可能更高。而苏俄以及之后的苏联之所以能够在人类历史上留在浓墨重彩的一笔,列宁能够成为比肩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家和革命家,就在于列宁和他的布尔什维克很大程度上解决了“革命胜利之后怎么办”的问题,证明了占人口最大多数的劳苦大众不是反动分子口中的“乌合之众”,社会主义者也不是如今新沙俄所污蔑的“不切实际的狂想家”,相反这些人能够在一个较长的时间内稳定地掌握政权,并在掌政期间促使社会生产力和人类的政治文明建设以令人瞩目的程度发展,乃至有能力彻底击败人类历史上最疯狂的军事侵略者。
空想社会主义者提出了公有制和普遍劳动的伟大构想,无产阶级意识在1848年的革命浪潮中逐渐觉醒,巴黎公社首次证明无产者有能力夺取政权。而在苏维埃制度在全俄范围内创建起来之前,没人知道无产阶级真正完全接管了一个国家(而且是这个世界上面积最大的国家)的统治权会是什么样子,没有人预料到社会主义可以在多大程度上改变这个星球上所有人类的生活,更没有人意识到继续革命的重要性——毕竟苏联成为一个纯粹意义的国家而非创建之初的社会主义联盟、最终在1991年土崩瓦解的事实已经证明了无产阶级并不是夺取了政权就一劳永逸。苏联存在过之后,纵使这个世界上仍然存在诸多令人难以容忍的不平等和不公正,最顽固的反动派也必须用法律意义上的平等和公正来予以掩饰。即便是特朗普这样彻彻底底的独夫,也必须在表面上对最广泛意义的“人民”予以严肃的致意。
无产阶级有能力砸烂一个旧世界——1848、1871、1918的历史已经让资产阶级意识到这一点。但无产阶级是否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社会主义是否真的是一条有吸引力的、切实可行的道路,就是布尔什维克以及他们所创建的苏联的历史使命。这个任务确实没有彻底完成,但他们已经进行了足够多的实践,留下了足够多宝贵的经验教训。
固然,对社会主义的攻击来源于1920年之后的苏联发展历程。但社会主义(哪怕是之后的畸形工人国家和社会帝国主义)有机会来到人间、向全世界展现自己的优越性——从人类历史上速度最快的工业化、最广泛的革命输出到第一部完全意义上的全民普选宪法、第一个进入太空的伟大步伐——恰恰也是在1920年之后。